钟凌云 童恒力 杨明 龚千锋

（江西中医药大学药 南昌330004）

摘要：现代系统的科学研究是传统优势特色的中药炮制品传承与创新应用的前提条件与必然基础。然现行中药炮制机制系统性研究方法较缺乏，因此，如何开展传统优势特色炮制品种的现代整合科学体系研究具有重要意义。文章以建昌帮优势特色附子炮制品阴附片、阳附片男女异用的传统理论为指导，整合中药的现代研究技术，提出对阴附片、阳附片可能引起的不同性别的作用差异及其生物效应物质基础研究可采用的科学方法与手段，从成分-吸收代谢-生物效应基础关联变化角度研究阴附片、阳附片为例的传统中药炮制法的作用特色及炮制机制，以期为中药特色炮制品种的系统科研提供思路。

关键词：中药炮制；研究方法；附子；建昌帮；生物效应；系统科学

附子药用历经2 000多年，其炮制方法不断发展至今多种多样。到目前为止，附子的主要成分、药效及毒性成分及药理作用基本都被证实，一些单独成分作用机制也基本明晰，但由于各种原因，这些成分的药理活性还有待证实，对相应的药理活性和机制的研究不够完善，各成分间的协同转换作用也未有研究报道，最为重要的是附子有大毒，临床上直接应用其炮制品，建昌帮精于各种去毒工艺，使饮片通过炮制达到毒低效高的目的，且尤其以附子（煨附片、阴附片、阳附片、淡附片等）的炮制最为有特色，其中阴附片、阳附片是代表性特色饮片。《建昌帮中药传统炮制法》^[1]记载：阳附片、阴附片是依据男女性别差异，采用不同辅料和不同炮制方法得到的附子特色炮制品种。

    现代中药炮制科学研究利用化学分析、光谱、色谱等方法研究中药炮制前后基础物质成分的变化；使用药理学、微生物学、药代动力学以及分析化学等实验方法探究中药有效成分在机体的吸收和代谢；采用生物分析技术、数据库分析和生物信息学、统计学等研究中药炮制生物效应物质；通过统计学、计算机模拟科学、网络分析科学等分析中药炮制有效成分作用于机体的效应物质靶点及相关蛋白通路。

1 附子炮制历史沿革及阴附片、阳附片炮制方法

1.1 附子炮制  新鲜附子在采收后称为泥附子，为利于储存和运输，将其挑选后洗净泥砂浸入胆巴水溶液，制成盐附子。其炮制方法主要有火制：炮、煨、炒、炙等和水火共制：加胆巴、姜、甘草、童便、黄连、黑豆、胆汁、米泔水、蜜、醋等辅料浸泡或蒸或煮制。

1.1.1  火制  《金匮玉函经》有记载炮并刮去黑皮，《肘后备急方》《圣济总录》《外台秘要》《刘涓子鬼遗方》《备急千金要方》《本草经集注》《名医别录》《太平圣惠方》均记载附子以热灰或烧灰炮制，或炮至裂，或烧黑，或以勿过焦存性为度，《雷公炮炙论》较详细记载以柳木炮最佳，《本草纲目拾遗》有童便，黄泥炮；《圣济总录》《普济方》《本草述》《丹溪心法》《女科百问》记载有辅料：碎黄连、防风、盐、黑豆、姜、蛤粉等单独或共同炒制；《仙授理伤续断秘方》最早有煨附子记载，《苏沈良方》《景岳全书》和《串雅外编》分别记载以黄泥、朱砂、纸和面裹煨。现代有在岭南，亚洲东南国家地区广泛流传的建昌帮煨附子^[2]和以砂烫炮制的阳附片^[3]。

1.1.2  水火共制  《普济方》有载水煮制；《千金翼方》《备急千金要方》蜜炙；《博济方》《圣济总录》《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姜煮制和姜汁淬制，现代有樟帮“临江片”同姜片共蒸制^[4]，建昌帮“阴附片”姜汁闷润并蒸制^[5]；《雷公炮炙论》与黑豆同浸，《三因极病证方论》与黑豆同煮，《类编朱氏集验医方》与赤小豆同煮；《景岳全书》《本草通玄》以甘草煎汁浸或煮；现代药典“淡附片”为与甘草、黑豆共煮^[6]；《串雅外编》以甘草甘遂与之同酒浸制；《校注妇人良方》以童便浸，《疮疡经验方》以童便煮，《本草纲目拾遗》以童便炮；《医宗说约》以甘草、防风同煮后再以童便煮；《本草拾遗》《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图经本草》和《彰明附子记》以醋浸腌制；《银海精微》取青盐以泔水同爽水浸，《圣济总录》和《丹溪心法》以盐水浸再炮或炒，现代药典记载“黑顺片”和“白附片”也均以胆巴水煮制^[6]；《普济方》还记载米泔水炒，《本草纲目》有以粥及糟曲腌，“临江片”蒸前也需采用米泔水浸之^[4]；《本草蒙筌》为先姜汁与盐水同煮，再甘草黄连与童便共煮得等。

1.2 阴附片、阳附片炮制  建昌帮发源于江西建昌府，位于现今江西省抚州市南城县，以擅长传统加工炮制，药材集散交易著称。其传统炮制特点是“工具辅料独特，工艺取法烹饪，讲究形色气味，毒性低疗效高”^[2]。

建昌帮对于附子的炮制方法独具一格，有煨附片、阴附片、阳附片、淡附片4种炮制品^[5]，药店药柜斗上均刻其品名，分而装之，临床因人施用。其中阴附片和阳附片更有其特殊的男女临床异用功效。据载，附片回阳救逆、温肾壮阳、散寒燥湿，治阴盛格阳、心腹冷痛、风寒湿痹等一切沉寒痼冷之疾，其中阳附片以男性使用为主，多用于男性阳虚头昏、阳脱、痰饮等证，尤适宜老年男性阳衰诸证；阴附片以女性使用为主，多用于女性肾阳虚体弱诸证。阴附片和阳附片是分别以生姜汁蒸制和砂炒而得到：阴附片是漂后与姜蒸制，属水火共制法，其法阳中有阴，故名阴附；阳附片是漂后以砂炒爆，属火制法，其法纯阳，故名阳附^[1]。阴附片的制备是选取盐附子倒入桶中，加入清水，每日换水，漂洗至口尝微咸为度，取出晾干。置容器内。加入定量的生姜汁，拌匀闷润至透心，取出。入木甑内，待锅中水沸，隔水坐锅，连续蒸数个小时，至药材熟透，口尝无或微有麻舌感时，取出。摊凉至七成干，切成薄片，晾晒至干，即得（见图1左）。阳附片的制备是将盐附子用清水搅拌洗净，刮掉外皮，切厚片。置容器内加入清水，漂至口尝味淡为度，晾至全干。取净砂放入锅内，用武火炒至流利状态时倒入药片，不断翻炒至药片断面鼓起，变黄色时，取出，筛去灰屑，摊凉即得（见图1右）。因此，两者无论是炮制方法、炮制辅料还是临床应用方面都有着明显的不同。

图1  阴附片与阳附片

注：阴附片（左）：外皮黑褐色，切面暗黄色，油润具光泽。质坚硬，断面角质样。阳附片（右）：外皮黑褐色，表面鼓起黄棕色，质松脆。

2 附子及阴附片、阳附片炮制的现代研究

    近年来，通过高效液相色谱、凝胶柱色谱、毛细管电泳法等色谱技术研究，附子的化学成分已经较为明确。其主要成分可以分为酯型生物碱和水溶性生物碱两类^[7-9]。其酯型生物碱成分主要为乌头类生物碱，已经分离出来的乌头类生物碱类成分主要有单酯型和双酯型两类，其中单酯型的生物碱主要有苯甲酰乌头碱、苯甲酰新乌头碱、苯甲酰次乌头碱；双酯型的生物碱主要有乌头碱、新乌头碱、次乌头碱。其水溶性生物碱主要有去甲乌药碱、去甲猪毛菜碱等。除此之外，附子还含有黄酮类、氨基酸类、脂类、糖类，铜、锌等微量元素。

现代药理研究表明，附子具有抗肿瘤、延缓衰老、降脂、抗炎、调节免疫等作用，同时附子对心脑血管疾病、糖尿病等也有一定的改善作用^[10-14]。附子双酯型生物碱损害的主要器官有心脏、消化道、肝脏、肾脏等，乌头碱除直接作用于心肌细胞导致心律失常和心脏毒性外，还可间接通过心外神经介导造成心脏毒性，其具有明显的抗胆碱和阻断迷走神经特性从而诱导心律失常^[15-17]，乌头碱能诱导神经元细胞凋亡^[18-19]，还可损伤星形间质细胞细胞膜的完整性，导致细胞内离子溢出和Na + -K + -ATP酶失活。在炮制过程中，双酯型生物碱变化为苯甲酰乌头原碱类、脱乙酰基衍生物或酯化衍生物，则其抗炎作用降低，苯甲酰基乌头原碱类衍生物的抗炎作用只有相应双酯型生物碱的15%-40%，但由于其毒性大大下降，故抗炎治疗指数多有提高^[20-23]。研究表明^[24]从附子水溶液中分离出的尿嘧啶、附子苷具有强心作用。据文献报道，附子苷、去甲猪毛菜碱、去甲乌药碱这类成分经加热处理而不容易被破坏，故炮制后，附子仍呈明显强心作用^[25-26]。比较附子不同炮制品（黑顺片、刨附片、蒸附片、炒附片、淡附片）的抗炎、镇痛及提高免疫功能的药理作用发现，附子不同炮制品均具有镇痛、抗炎、提高免疫作用，且各药的作用效果存在不同程度的差异，提示临床选用时应有所区别^[27]。邓广海等^[28]探讨了附子生物碱成分含量与附子“回阳救逆”功效相关性，结果发现高压炮制品中阳虚小鼠胸腺指数和脾脏指数最大，血浆中环磷酸腺苷（C-AMP）和环磷酸腺苷/环磷酸鸟苷（C-GMP）最高，C-GMP含量最低，认为附子高压炮制品“回阳救逆”功效较好，并且其作用可能与生物碱成分保留相关。

    目前，对于阴附片、阳附片的系统研究极少，仅有文献比较了建昌帮不同附子炮制品中所含化学成分的差异，其中包括了阴附片和阳附片。研究采用高效液相色谱法（HPLC）建立建昌帮煨附子、淡附片、阴附片及阳附片HPLC指纹图谱，结果发现，建昌帮4种附子炮制品种的HPLC图谱有明显差异，经样品聚类可分为4类，提示建昌帮不同附子的炮制品中所含化学成分的差异明显，临床应区别使用^[29]。

附片在炮制过程中或火制，或水火共制，“谨伺水火不失其度，炮炙精细逞其巧妙”。建昌帮历来认为阴附片适用于女性、阳附片适用于男性。

    建昌帮阴附片、阳附片在传统中医药理论分析和长期临床实践应用中均被证实具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亟需现代研究证实其应用理念的科学内涵：包括如阴附片、阳附片中生物碱类以及非生物碱类等具体成分变化；阴附片、阳附片对性别不同的机体的药效作用差异；阴附片、阳附片化学成分在机体吸收代谢的不同影响；阴附片、阳附片所含能真正进入机体发挥药效作用的成分及其通路与靶点等。

3 阴附片、阳附片现代科学研究新思路

    对阴附片、阳附片的现代研究，拟将其男女异用的传统临床应用理论为指导，开展两种饮片具有性别差异的药效作用评价，饮片全成分量变与质变，体内吸收与代谢及其变化引起的生物效应基础与差异的特异通路和协同作用信息，以此阐明两饮片的药效性别差异作用机制和炮制原理。围绕上述研究思路，开展以下相关研究。

3.1 基于性别差异的药效评价研究  阳虚证是指机体阳气虚衰，机能减退或衰弱，代谢活动减退，机体反应性低下，阳热不足的病理现象。现代研究表明，不同性别阳虚的形成原因与男女在形态结构、生理功能、心理状态和遗传等方面的差异有明显关系^[30]。实验表明，肾阳虚证会引起下丘脑－腺垂体－靶腺体（肾上腺、甲状腺、性腺、胸腺）轴不同环节、不同程度功能紊乱^[28，31]。另外“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和“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是中医学经典的发病学说。正气是人体免疫、防御功能的概括，而人体一身的正气离不开肾阳的温煦，反言之免疫功能的强弱也能够反映肾阳虚实。因此，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胸腺轴和性腺以及免疫功能相关指标可能可以反映不同性别对药物的反应。

    此外，微量元素在人体生长发育、新陈代谢过程中也发挥特定的作用。有研究表明^[32]，男性体内铁元素含量普遍高于女性；另有研究发现，男性雄激素性脱发湿热证相关的主要微量元素中的铝、钠、钾、锰与女性主要雄激素性脱发湿热证相关的微量元素中的磷、钙、铜之间的差异，可能是男性型脱发与女性型脱发在临床表现形式不同的原因之一^[33]。环核苷酸系统中C-AMP、C-GMP普遍存在于机体的多种组织和体液中，具有广泛的生物学效应。C-AMP和C-GMP可作为评价阴阳平衡之参考指标。C-GMP升高、C-AMP/C-GMP下降与阳虚有一定的对应关系^[34]。有研究显示，环核苷酸系统可以表征不同虚证模型^[35]，通过环核苷酸系统可以反映不同阳虚证的指征反应。

3.2 基于体内吸收和代谢的全成分研究 口服中药的成分在进入机体内循环前会经历较复杂的吸收和生物转化过程，胃肠道中的分泌液等会导致某些成分的降解，肠黏膜上皮细胞及其表面分泌物对药物成分的吸收也具有选择性^[36]，肠上皮细胞的某些酶和功能蛋白也会对药物吸收产生较大影响^[37]。现代研究表明，中药并不是所有有效成分均会被机体吸收，肠壁代谢等会对中药多成分的吸收产生较大影响^[38-39]。经历机体吸收后，真正进入体内的化学成分才是发挥药效的成分基础，由于中药成分复杂的特点，结合血液成分的复杂多样，决定了成分在体内分布代谢的多样性，部分属于同一类型的化合物在作用于人体时可以相互转化，或者多种药物成分组合产生协同增效或降低毒性的作用，其在人体的代谢规律远远复杂于化学药品^[40]。经过炮制后，中药的有效成分不仅在煎液中有增多，而且在胃液和肠液中的吸收也较生品有显著的提高，表明中药经炮制后，在体内代谢过程各环节可使部分有效成分机体吸收率增加，提高有效成分的的生物利用度^[41-42]。因此，深入探讨炮制对中药成分生物利用度的影响作用对阐明炮制机制有重要意义。

    而以往的中药药代动力学受到分析技术等原因的限制，常以研究单一成分的变化为主^[43-44]。开展符合中药多组分、多靶点整体药效作用特征的中药成分体内代谢研究是未来发展的必然趋势。

3.3 基于网络分析的高通量蛋白组学研究 整体观念是中医药特色，人体是复杂结构和复杂功能的整体，现代通过建立网络模型，可以将复杂生物系统在不同生物学水平的相互作用抽象表达成网络，并借助数学、物理学和计算机信息科学的工具和方法，分析复杂网络的拓扑结构和特性，从而揭示生物系统的原理和本质，认识生命活动规律^[45-46]。中药成分在体内发生代谢变化产生药效，这些过程通过多成分、多靶点、多通路、多系统协调干涉机体体内的多种物质变化，以改善和平衡机体状态。用整体观念指导下的网络分析来研究中药成分在体内的代谢变化，并与蛋白组学结合，寻找差异表达蛋白，分析其蛋白功能^[47]，可说明机体内部系统生物效应的分子机制，见图2研究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