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廷贤(1522~1619)，字子才，号云林山人，又号悟真子。明代金溪霞澌龚家(今合市乡龚家) 人。他承家学，又访贤求师，被誉为“医林状元”，著述颇丰，是江西省历史上十大名医之一。龚廷贤临床在内、外、妇、儿各科均造诣颇深，既擅用成方，又自创很多效方；既用常规内服方治疗疾病，又可外治取奇功。本研究主要就龚廷贤运用“脐疗”治疗各种疾病进行分析，以《万病回春》^[1]《古今医鉴》^[2]《寿世保元》^[3]为主进行整理，以飨同道。

1  龚廷贤对脐的认识

龚廷贤认为脐在先天是连通胎儿与母体的唯一通道，对于胎儿先天精血的滋养至关重要。其在《万病回春·卷之四·补益》曰：“凡在其内，四门皆闭，九窍不通，唯有其脐则与母气相通。母呼则呼，母吸则吸。”十月胎定，百神俱备而与母体分离。同时龚廷贤认为，后天的各种生命活动同样需要先天元真之气提供基本动力，所以提出“致呼吸者元气也”“运食者元气也”，而脐与先天真元之气直接相关。所以龚廷贤认为，婴儿剪脐落地后，“犹恐脐窍不闭有伤婴儿之真气，随用艾火熏蒸，外固脐蒂之坚牢，内保真气而不漏”。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受七情六欲之牵诱，饮食生冷浓味之戕害，寒暑燥风之频袭，五脏六腑受损，真元丧失，真气破倾。就如同树木一样，其禀天地而生，若根盛则枝叶茂，本弱则上衰。所以及时灌水、培土，则根润而复生。

龚廷贤非常重视人的元气，所以很重视壮根固本之法。而人之脐，犹树之根，所以他提到了两种非常重要的固本之法，“彭祖小接命熏脐秘方”和“益府秘传太乙真人熏脐法”。脐是人之根，所以不但延年益寿可以采用“脐疗”法，其他很多疾病也可通过脐疗而获佳效。

2  龚廷贤“脐疗”主要内容

龚廷贤在《万病回春》《古今医鉴》和《寿世保元》中的中风、中寒、痢疾、痼冷、霍乱、补益、汗证、大小便闭、妊娠、泄泻、小儿杂病、水肿、淋闭、产育、伤寒、脱肛、单品杂治及灸法等多篇使用“脐疗”。兹以典型疾病为纲进行论述。

2.1  大小便不通 属寒者：《万病回春·卷之六·妊娠》提到：“妇人妊娠后转胞，卒不得小便，可用生葱汁调膏贴脐中，立通。”在《万病回春·卷之七·小儿杂病》同样提及此法治小儿大小便不通，只不过是又加生姜、豆豉、盐等药物，研烂捏饼，烘热贴之。还有《寿世保元·卷五·二便不通》也提到此法治老人大小便不通。用葱白、生姜、豆豉、盐捣烂做葱豉饼，烘热安脐中。此法取材方便，主要运用葱白、生姜的温通之性，促进水液气化而小便得出。主要适用于肾阳不足而致开关不利或突然受寒而小便闭。

属热者：《寿世保元·卷五·二便不通》记载：“治大小便不通，明矾末一匙，安脐中，冷水滴之，冷透腹中，自然通。”还提到可用蜗牛膏治热性大小便不通，曰：“用蜗牛三枚。去壳。捣如泥。加麝香少许。纳脐中。以手揉按之。立通。或用田螺亦可一治大小便不通。”《本草备要》记载：“明矾，酸咸而寒，性涩而收，通大小便”。《玉楸药解》亦载：“蜗牛，利水泻火，消肿败毒，去湿清热”。田螺同样清热利水、解毒消痈。所用药物均系性寒之品，对于湿热阻滞之大小便不通可用。上法药少法简，病人易于接受，用之多获佳效。

 

属急者：《古今医鉴•卷之八•淋闭》有小便不通救急之法，曰：“中有转胞一证，诸药不效，失救则胀满，闷乱而死，予尝以甘遂末，水调敷脐下，内以甘草节煎汤饮之，及药汁至脐，二药相反，胞自转矣，小水来如泉涌，此急救之良诀也。”此为对症救急治法，甘遂性寒味苦，泻水逐饮之峻药。也可用商陆代替。若明显虚寒者慎用，或加热药以调之。

2.2  阴寒症 寒中厥阴轻者：《万病回春·卷之二·中寒》记载：“寒中厥阴者，则小腹疼痛也。”龚廷贤给出了3 种脐疗方法，分别是蒸脐法、熨脐法和柔脐法。蒸脐法相当于隔药灸，用麝香、半夏、皂荚各一字为末填脐中，用生姜切薄片贴脐上，放大艾火灸姜片上蒸，灸二七壮。蒸脐法可以使热气通于内，寒气逼于外，阴自退而阳自复矣。熨脐法要以熨斗盛火熨。具体做法是: 先将麝香、硫黄填于脐中，再把葱头四五个绑在一起做成圆饼放于脐上，以熨斗盛火于葱饼上熨之。如饼烂，再换饼再熨。熨脐法可以使热气入腹，以通阳气，如有大小便不通者，二者通利了即可。揉脐法具体做法是：用吴茱萸二三合、麸皮一升、食盐一合，拌匀热炒，以绢包之，于腹上下热揉熨之，自然有效也。3种方法可酌情选用。

阴寒急症：阴症冷极、热药救不回者，可“出现手足冰冷、肾囊缩入、牙关紧急，死在须臾”。《万病回春·卷之三·痼冷》提到可用蒜汁擦脐，再用大艾柱灸之。也可以用熨灸法，先用助阳散(芥菜子和干姜)水调做饼，以烫斗烫之数次，汗出为度。因女色，致成阴证者，《古今医鉴·卷之七·痼冷》记载可固阳膏用醋调，以男左女右手握药搭脐上，被盖少顷，汗出即愈。固阳膏由生白矾、黄丹、干姜、母丁香、胡椒打粉醋调而成。阴寒急症要求治疗及时，或大火急灸，或辅以温热药物，或烫斗烫之数次。阴寒急症的治疗要求达到微汗出，这是阳回病退的主要标志。

2.3  虚损 初生之时：剪脐落地，犹恐脐窍不闭有伤婴儿之真气，所以龚廷贤提出了初生婴儿的艾火熏脐之法，外固脐蒂之坚牢，内保真气而不漏。

后天：人在后天，真元渐消，邪气时侵，疾病多耗，所以人应该知道时时保养生命。龚廷贤提出了3种方法，分别是彭祖小接命熏脐法、益寿比天膏敷脐法和益府秘传太乙真人熏脐法。

彭祖小接命熏脐法：首先用药粉(乳香、没药、鼠粪、青盐、两头尖、川续断及麝香) 填脐，槐树皮盖上，然后灸之。要求每年中秋日熏蒸1次，饭

后灸，不可令痛，痛则反泄真气。灸至行年数岁为止，无病者连日灸之，有病者3日1次，灸至腹内作声作痛、大便有涎沫等物出为止。此法可以壮固根蒂、熏蒸本原，却除百病，保命延年。

益寿比天膏敷脐法：益寿比天膏药物较多，制法讲究，可参考《万病回春·卷之四·补益》篇，膏药贴脐上或两腰眼上。每一个贴六十日方换。此法最能填精补髓，保固真精不泄，善助元阳，能通二十四道血脉，坚固身体，返老还童。

益府秘传太乙真人熏脐法：《寿世保元·卷十·灸法》载有此法，龚廷贤称此能补诸虚百病，益寿延年。麝香、龙骨、虎骨、蛇骨、附子、南木香、雄黄、朱砂、乳香、没药、丁香、胡椒、夜明砂、五灵脂、小茴、两头尖、青盐，上各等分，共为末填脐中，用槐皮灸一百二十壮，不时须换槐皮。

高树中等^[4]研究认为，脐疗治疗虚损性疾病取效的关键就是可以通过脐这个先天通道调节元气，元气一旦亏少或元阴元阳失衡，则会产生较为严重的病变。所以，通过对脐进行刺激，可以直接激发元气，从而对全身各种疾病起到直接或间接的治疗作用。

2.4  其他病症 自汗盗汗：《万病回春·卷之四·汗证》记载：“五倍子(为末) 用津唾调，填满脐中，以绢帛系缚。一宿即止。加白枯矾末，尤妙。又方，用何首乌末津唾调，填脐中，即止。”

小儿水泻不止：《万病回春·卷之七·泄泻》载：“五倍子为细末，陈醋调稀，熬成膏，贴脐上即止。”

噤口痢急症：治噤口痢，危急之证，用之立愈。纳脐膏：黄瓜藤( 不拘多少，连茎叶经霜者，晒干烧灰存性，出火毒) 上用香油调，纳脐中，即效。

脱肛：以蜘蛛7个，烧存性为末，每少许，香油调敷。或以生蜘蛛，捣敷脐上，即收。

水肿：导水饼（真水银粉、巴豆肉、生硫黄研末做饼）敷脐，用后自然泻下恶水，待行三五次，除去药，以温白粥补之。消河饼（大田螺、大蒜、车前子研末做饼）敷脐，用后小便出，一二饼即愈。

难产：催生遇仙丹(朱砂、雄黄、蛇蜕、蓖麻子研末做丸) ，临产先用花椒水洗净脐穴，纳药一丸于脐中，仍用油纸数重覆药上，封固，软帛拴系，立效。

3  龚廷贤“脐疗”运用特点

3.1  脐疗采取的方式丰富化 直接灸：直接用艾灸，如《万病回春·卷之二·中风》中卒中暴厥者、不省人事者，即用此法。

隔药灸：即脐内填药物，再用艾灸。如《万病回春·卷之三·霍乱》中治霍乱已死、腹中有暖气者，用盐纳脐中，灸7壮。所填药物常选生姜、大蒜、葱白、盐、巴豆、明矾等，也可几味药打粉。隔药灸根据所选药物不同，可治疗不同类型疾病。但主要以寒证为主。如《万病回春·卷之三·痼冷》中记载治阴症冷极、热药救不回者，先将蒜捣汁擦脐上，后放艾多灸之。

熨脐法：即脐内填充药物，再熨斗盛火于药物上熨之。如《万病回春·卷之二·中寒》提到寒中厥阴者，用麝香、硫黄填脐，葱饼盖之，再用熨斗盛火熨之。

揉脐法：即用布包药加热后在脐部揉按。如《万病回春·卷之二·中寒》中用吴茱萸、麸皮、食盐拌匀热炒，以绢包之，于腹上下热揉熨之，治疗寒中厥阴之少腹疼痛。

敷脐法：即直接用药物填充在脐内。多采用散剂、糊剂、膏剂、丸剂填充。如《万病回春·卷之七·小儿杂病》用枯矾或黄柏打粉做散剂敷脐，治疗小儿湿热的脐中汁出并痛。《万病回春·卷之七·泄泻》中五倍子打粉后用醋调熬膏敷脐，治疗小儿水泻。《古今医鉴·卷之十二·产后》中五倍子打粉用津调成糊敷脐，治疗产后出血不止。《古今医鉴·卷之十二·产育》中即用催生遇仙丹纳脐中，治疗难产。

3.2  脐疗治疗的疾病多样化 龚廷贤把脐疗运用在很多疾病的治疗当中。既可以作为治疗的主要方法，也可以是辅助治疗方法。既可以用于外感疾病，也可以用在内科疾病。既可用在普通内伤疾病，也可用于妇科、儿科、外科等方面。既可治疗局部病变，又可通过局部作用治疗全身病证。治疗疾病种类也非常广泛，主要疾病有16种之多。龚廷贤在《万病回春》《古今医鉴》和《寿世保元》中记载的有中风、中寒、痢疾、痼冷、霍乱、虚损、汗证、大小便闭、产后出血、难产、泄泻、小儿脐风、小儿脐疮、水肿、淋闭、伤寒、脱肛等疾病。有学者^[5]提出脐疗治疗众多疾病的途径有3条，一是局部刺激；二是通过脏腑输布达于病所；三是通过经络的调衡作用于全身疾病。

3.3  脐疗药物使用的特殊化 龚廷贤脐疗用药多简而省。一般疾病选择药味很少，少则1味，多则2~3 味，并且是打粉，即利于吸收又节省药材。如灸脐法中，可单味艾灸脐，隔物灸一般加一味药物，常用药物如生姜、大蒜、葱白、盐等，都是居家常用之品，很容易取到。如敷脐法中，《万病回春·卷之四·汗证》中，自汗盗汗用唾液调五倍子粉外敷；《万病回春·卷之四·大小便闭》中，用田螺捣烂填脐中治大小便不通；《万病回春·卷之七·小儿杂病》中用枯矾粉或黄柏粉外敷治小儿脐中痛并流水。

龚廷贤脐疗非常重视药物快速吸收。所以多选择气味辛热浓厚之品，如葱、姜、蒜、花椒、麝香、半夏、附子和乌头等。还有对药物进行加热或炒香，熨脐法就是用熨斗加热药物，揉脐法就是把药物炒热。为了促进吸收药物外面还多用东西盖住，一般用布帛之类，也可用手掌，如固阳膏治疗阴证，以男左女右手握药搭脐上，被盖少顷，汗出即愈。

这种用药特点能更好的保证脐部用药发挥作用，白琳琳等^[6]研究发现，一者脐疗药物多温热，既可补益元气又可畅达气机; 二者脐疗药物多辛味，归肝脾经；三者多用毒性中药，因其具有很强的透皮刺激作用。

4  结语

脐疗是中医外治法中非常独特的一种。重要原因就是脐部的特殊性。脐部又是神阙穴，是结构特殊、定位最准确的腧穴，其特殊性及与整体联系的广泛性是其他任何体穴所无法比拟的^[7]。肚脐皮肤薄，皮下有丰富的静脉网，外用药物易于吸收。此外脐部神经末梢丰富，感觉敏锐。药物不受胃酶的干扰破坏，用药量少、见效快。还可尽量减少药物的不良反映，尤其是脾胃不好者。给药途径简单，尤其对不便口服药物者，如小儿、孕妇、老年人等尤为方便^[8]。孟丹等^[9]认为脐疗具有种类丰富、用药芳香辛窜、包含“治未病”思想等特点。同时脐疗适用症广泛，可用于全身100多种疾病。有学者认为^[10]中医药治疗疾病的一个特点就是以机体的自组织过程———气化活动作为中介，通过治疗手段来“触发”中介机制的反应，从而达到调整阴阳、扶正祛邪之目的。所谓触发作用在西方复杂性研究中被称为“蝴蝶效应”。脐疗的作用机制就是通过对脐部的刺激来“触发”经络的感应传导、神经体液的调节和全息胚脐的泛作用等中介机制的反应，调动机体自身的调节作用，从而达到调整脏腑功能、平衡阴阳及扶正祛邪之目的。

尤其是现代人们认识到现行用药方式的问题，寻找新的给药途径已成为重要研究课题。龚廷贤的脐疗方式多样，药物选择简而验，治病种类很多，希望从旴江名医龚廷贤的脐疗思想中挖掘宝贵经验，进一步为治疗疾病提供更多的方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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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龚廷贤．古今医鉴[M]．北京：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7．

[3]龚廷贤．寿世保元[M]．北京：北京: 人民卫生出版社，2014．

[4]高树中，衣华强，马玉侠，等．从脐调元气论脐疗的机制[J]．山东中医药大学学报，2009，33(4)：273．

[5]濮大秀．关于中医脐疗机理的探讨[J]．中医药研究，1994(3)：9．

[6]白琳琳，马玉侠，田思胜，等．脐疗药物性味归经特点探析[J]．河南中医，2015，35(1)：180．

[7]高树中．中医脐疗大全[M]．济南：济南出版社，2009：3．

[8]马汴梁．敷脐妙法治百病[M]．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2012：6．

[9]孟丹，张永臣．《万病回春》灸法及脐疗法应用特色探析[J]．针灸临床杂志，2017，33(11)：68．

[10]于华，侯喜连，孔雪萍．“蝴蝶效应”与脐疗机制探讨[J]．光明中医，2007，22(8)：3．

                                                           （本文刊于《针灸临床杂志》201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