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毅杰1  伍建光2

（1.江西中医药大学 南昌 330004；2.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南昌 330006）

［摘要］明代医家龚廷贤，作为旴江医派的杰出代表，其学术成就与临床实践对后世影响深远，其一生著作颇丰，至今仍被医 学界广泛研究与应用。在这些著作中，龚廷贤对眩晕这一常见病症进行了深入探讨，通过系统梳理与总结龚廷贤著作中关于 眩晕的病因病机、辨证论治等内容，探析龚廷贤辨治眩晕病的学术思想，为临床提供参考。 

［关键词］龚廷贤；旴江医学；眩晕；辨证论治

  明代著名医家龚廷贤，字子才，号云林山人，江 西金溪人，旴江医学代表人物之一。出身医学世家， 幼习举业，后随父习医，继承家学，并广泛求师访 贤，医术日益精湛，曾任太医院吏目，因治愈鲁王张 妃臌胀病而获“医林状元”美誉。龚廷贤著作颇丰， 包括《济世全书》《寿世保元》《万病回春》《小儿 推拿秘旨》《药性歌括四百味》等等，涵盖临床各科， 对后世影响深远，至今仍为临床所研究和参考。 

  眩晕是临床一种常见的症状，常表现为头晕、 失去平衡感或感觉周围环境旋转，常伴有恶心、呕 吐。在西医学中，眩晕是一种临床综合征，可由不 同的疾病引起，分为前庭系统疾病和非前庭系统疾 病两大类［1］，而在中医学中，眩晕可作为一个独立 病种，且临床上常取得较好的疗效。龚廷贤对眩晕 的认识颇有独到之处，因此，笔者通过研读其著作 中的相关内容，蠡测其辨治眩晕的思路，以期探析 其辨治眩晕病的学术思想。

1 眩晕的认识 

  眩晕这一症状最早载于《黄帝内经》（以下简称 《内经》），称作“眩”“眩冒”“眩转”“徇蒙”等等， 《内经》中所论及的病因主要可分为四类，感受外邪、 运气变化、脏腑内伤和经脉之气运行失常，相关经脉 则主要有足太阳、足厥阴、足少阳等，相关脏腑则主 要有脑和肝［2］。如《灵枢·大惑论》曰：“故邪中于 项，因逢其身之虚……入于脑则脑转，脑转则引目系 急，目系急则目眩以转矣。”［3］164此处所言“邪”是 黄帝登于“清泠之台”所中之外邪，外邪乘人体之 虚入于项、脑因而作眩。又如《素问·六元正纪大论》 曰：“木郁之发，太虚埃昏，云物以扰，大风乃至，屋 发折木，木有变。故民病……甚则耳鸣眩转。”［4］164 木运之气被抑郁太过，因郁极而发，会导致眩晕；再 如《灵枢·卫气》曰“上虚则眩”［3］109、《灵枢·海论》 曰“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3］78，认为“上 虚”和头脑精气不足等虚证同样也会引起眩晕。经 气运行异常则有《素问·厥论》曰“巨阳之厥，则 肿首头重，足不能行，发为眴仆”［4］86，太阳之经气 上冲犯于头部而发眩晕昏仆。 

  龚氏论眩晕，“眩者言其黑，晕者言其转，冒 言其昏，眩晕之与冒眩，其义一也。其状目闭眼眩， 身转耳聋，如坐舟车之上，起则欲倒”［5］625，即以 眼前发黑、自觉全身天旋地转、站立不稳等为主要 症状。在病因病机方面，龚氏在继承《内经》的有 关论述的基础上又有所发挥。《素问·至真要大论》 病机十九条曰“诸风掉眩皆属于肝”［4］182，明确指 出了眩晕与肝有密切关系，肝主疏泄，肝的疏泄功 能异常，气机失常，易生风动风，风邪冲于头部引 起眩晕，故可从肝论治眩晕。龚氏在书中也重申了 《内经》提出的这一观点，他指出“经云：诸风眩晕， 皆属于肝木”［5］997、眩晕“皆属于肝，风邪上攻所 致”［5］1250。眩晕除责之于肝以外，龚氏更强调辨证 论治的灵活性，《寿世保元·卷五眩晕》有云：“盖 虚极乘寒得之，亦不可一途而取轨也。”［5］625其意 在告诫后人在辨治过程中，不可以固守一法一方， 《古今医鉴》曰：“外感六淫，内伤七情，皆能眩晕， 当以脉症别之。”［5］1250这就进一步指出了眩晕的其 他的致病因素，外感、脏腑内伤和七情抑郁均能导 致眩晕，也拓展了临床治疗眩晕的思路。龚氏论及 的眩晕的病因按此3种分类，外感常见风、寒、暑、湿；内伤可见淫欲过度、劳役过度、吐衄崩漏、新 产；七情多有喜怒哀乐、悲恐忧思。此外，龚氏认 为痰是眩晕的重要诱发因素，《万病回春》曰“大 凡头眩，痰也”［5］325，《济世全书》也谈到“无痰 不能作眩”［5］997，头脑在上属清虚之府，邪气上扰 能乱其轻清之气，而痰邪随气机升降，无处不到， 在眩晕一病中，痰邪或随风邪上升，或因火迫而上 厥，或因七情上逆，均易阻滞头中清气，头脑清窍 被蒙，从而导致眩晕病发作。 

2  眩晕的辨证论治

2.1  脉症鉴别

  龚氏认为外感所导致的眩晕应鉴别风、寒、暑、 湿四气之不同，外感风邪所致，风邪升散，脉应浮， 症见有汗，项强不仁等；外感寒邪所致，寒性收引， 脉紧，受寒引起经脉拘急收缩，则症兼见恶寒、筋挛 掣痛；外感暑邪，因暑易耗气伤津，脉当虚，暑又为 阳邪，可见烦闷；外感湿邪，湿性重滞，其脉沉细， 湿又易令人中满，阻滞中焦气机，因此可伴有吐逆 之症。其余则如痰盛可见脉弦而滑，右手脉实则多 为痰积，因右手候脾胃；火热多则现左手脉数；对于 痰、火二证，龚氏又以病人的体形胖瘦为另一鉴别 点，体型肥胖则多湿，体型瘦弱则多火，朱丹溪在《格 致余论》中谈到“观人勇怯、肌肉、皮肤，能知其情， 以为诊法也……而况肥人湿多，瘦人火多”［6］，通 过望诊观察形体肥瘦、肌肤等外表的情况，也能了 解内在脏腑的气血阴阳偏胜之不同；血瘀则以脉涩 而有力为主，如新产之后，瘀血停留不行；脉大则为 久病虚极而致痰浊难以下降，其人多素体偏虚。

2.2  分证论治 

2.2.1  从痰论治   龚氏治痰邪引起的眩晕用清晕 （眩）化痰汤、加减二陈汤、祛风豁痰汤等方，三方 均是在二陈汤、导痰汤基础上加减化裁而成，其中 尤以清晕化痰汤为主方，龚氏谓其为“治眩晕之总 司也”［5］625，其方药组成为：陈皮、半夏、茯苓、甘 草、枳实、南星、黄芩、川芎、羌活、防风、白芷、细 辛，即导痰汤再加黄芩降火，羌活、防风祛风，细辛 散寒利窍，白芷疗阳明头面风热，川芎行头面之气 血；方后加减法，气虚加人参、白术，血虚加当归、 倍川芎，有热加黄连。加减二陈汤方中用人参、白 术、当归补气血之功更强，脾胃健旺，以杜生痰之源； 祛风豁痰汤则用天麻加强平肝息风，枳壳、乌药重 在顺气，风定气顺则津液归于正化而不化痰湿为害。  

2.2.2 从火热论治 火热兼夹风邪者，如属风热上 壅，头旋目眩，起即欲倒，治用仙术通神散，该方为 防风通圣散去麻黄、芒硝，再加藿香、砂仁、甘菊花、 苍术组成，如属风热上攻，头目昏眩闷痛，痰喘咳嗽， 则用防风通圣散去麻黄、芒硝，再加甘菊花、人参、 砂仁、寒水石。防风通圣散是表里双解之剂，适用 于外有风邪、内有热等有关病证，具有解表、清热、 理气、化湿等多种功效，龚氏用该方去麻黄、芒硝， 减弱其辛温解表和泄下之作用，再加疏风清热之品， 用以治疗风热邪气，前者因风热壅滞，用藿香、砂仁、 苍术，加强行气化湿之功，后者则有痰喘咳嗽之见 症，热痰更盛，故另用寒水石清解邪热。 

  火热兼夹痰者，则用清火化痰汤，其中半夏、 陈皮、茯苓、甘草为二陈汤化痰饮，黄芩、黄连、黄 柏三药清泄上中下三焦之火热，石膏、知母重清中 焦，川芎行气以助痰化，白术健脾补气以防清利太 过，薄荷清利头目。 

2.2.3 从气虚论治  从气虚论治，又各有不同兼证 之病形。如平素辛苦之人，体力劳动多，因饥饱失 宜而损伤脾胃中气，进而引起眩晕，其脉多虚弱， 纯是中气虚，则用补中益气汤加熟地、白芍以加重 补益力量，仅加半夏燥湿化痰，天麻息风定眩；气 虚而兼湿痰者，形体多肥白，则从四君子汤、二陈 汤合法，再加黄芪、川芎、天麻、桔梗、白芷、当归 以增强补气、除风之功效；胃气虚损兼有停痰者， 症见“头旋眼黑，恶心烦闷，气短促上喘，无力言 语，心神颠倒，目不敢开，如在风云中，头若裂，身 重如山，四肢厥冷，不得安睡”［5］625，寒湿之象又 较前者更为突出，方用李东垣半夏白术天麻汤，主 要区别在于，身重加泽泻利湿，四肢厥冷因于中焦 虚寒，以干姜去中寒，麦芽、神曲助胃气消滞。 

2.2.4 从血虚论治  血虚兼痰火，龚氏以四物汤养 血为主，血旺则可制火，再辅以清火化痰之品，黄 芩、栀子清中上二焦火热，陈皮、茯苓健脾祛湿， 天麻息风，佐以人参益气。

  失血过多，多因吐衄、崩漏，方用芎归汤，方出 《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名芎䓖汤，治“产后去血过多， 运闷不省，及伤胎去血多，崩中去血多，金疮去血多， 拔牙齿去血多，不止，悬虚，心烦眩晕，头重目暗， 耳聋满塞，举头欲倒，并皆治之”［7］，仅用当归、川 芎二味等分，药简力专，《万病回春·药性歌》曰：“当 归性温，生血补心，扶虚益损，逐瘀生新。川芎性温， 能止头疼，养新生血，开郁上行。”［5］227二味联用， 补中兼通，加速气血之复原。 

  气血两虚兼寒，则用十全大补汤，如兼痰，则 加入陈皮、半夏祛痰，如龚氏治“一男妇气血虚弱 而作眩晕者”［5］998即用十全大补汤加陈皮、半夏、 天麻。气血虚损属心脾两虚者，龚氏用滋阴健脾汤治之，与前一证相比，侧重于心虚，症见“临事不宁， 眩晕嘈杂”，临事不宁为心虚所致的心神不宁，嘈 杂为心虚所致的虚烦，滋阴健脾汤即八珍汤，加陈 皮、半夏祛痰，加茯神、远志二味以宁心安神，麦 冬滋养心阴以除嘈杂。 

2.2.5 从阴虚论治  阴虚火动作眩晕者脉数，龚氏 治法以滋阴降火健脾为主，采用滋阴降火汤及清离 滋坎汤二方，再加入川芎、天麻、山栀、竹沥等药 降火祛痰息风。此是由真阴亏虚，相火挟痰上逆所 致，致病之由则是因纵欲过度或劳役太过耗散元 气，导致气血亏损，脏腑虚弱，肾水大亏，则相火 妄动，痰遂因火动而发眩晕。除用药外，龚氏还强 调节欲节劳，否则“万一毫厘不谨，则诸症迭起， 纵卢扁复生，亦难为矣”［5］612。 

2.2.6 从阳虚论治  虚体中寒，用姜附汤。症见口 不能言，眩晕欲倒。素体偏阳虚，又被外寒所中， 头部清阳不升、浊阴不降引起眩晕欲仆，药用干姜 温中散寒，附子温阳驱寒，寒邪祛除，头部阳气恢 复，上下气机恢复正常运行。 

  真阳不足者用参附汤，症见上气喘急，气短自 汗，虚极欲倒，如坐舟车，眩晕，手足冷，脉沉细。 对比前者，区别在于，上气喘急、气短自汗偏属于 气虚极而欲脱，故以人参为主回元气，以附子温阳。

3 眩晕的治疗原则及特点

3.1 重理痰气

  龚氏曰“治眩晕法，尤当审谛，先理痰气，次 随证治”［5］625，他认为痰邪是眩晕的关键因素，痰 气上厥头目而引起眩晕，因此，在眩晕的各种证型 中，大多都运用了具有祛痰顺气功效的药物，即龚 氏所谓“诸病以化痰为先，善治痰者，兼治气，气 顺则痰利”［5］273，以痰湿为主要矛盾时，更是以祛 湿化痰健脾药为主，即使是阴虚火动等证也不忘少 佐陈皮、半夏之类的药物，可见在眩晕一病中，龚 氏重视理痰气的思想特点。

3.2 重补虚

  龚氏《云林神彀》云：“眩者言其黑，晕者是旋转， 皆属虚与痰。”［5］172除重视治痰在眩晕中的关键作 用外，龚氏还认为虚也是另一着眼点。如《济世全书》 曰：“此四气乘虚而眩晕也……此七情致虚而眩晕 也。淫欲过度，肾家不能纳气归元，使诸气逆奔而上， 此气虚而眩晕也……而使诸血失道妄行，此血虚眩 晕 也 。”［5］997 无论是外感邪气，还是内伤七情，均是 先有虚后有眩，气血阴阳偏虚都可引起眩晕。 

  龚氏之重虚亦体现在方药运用方面。他喜用 四君子汤、四物汤二方为基础补气血，如气虚兼夹 ·3· 证则用四君子汤、补中益气汤之类，血虚则以四物 汤为基础进行化裁，气血两虚则有十全大补汤、滋 阴健脾汤等为主，阴虚火动证则更用生地、熟地、 天冬、麦冬等大补真阴，在以治痰湿为主的清晕化 痰汤中，也常加入人参、白术、当归等补益药，正 如其所说“凡治痰症，不可全用利药，过使脾气虚 弱，则痰反易生而多。若脾虚生痰者，用健脾燥湿， 便要补利兼用”［5］273。 

3.3 善用单方

  龚氏还善用单方小方治疗眩晕。其中将军九 战丸、黑将军散均以大黄酒拌九蒸九晒后为丸。如 龚氏治案“大学士玄高公，患头目眩晕，耳鸣眼黑 如在风云中，目中溜火”［5］326，前二医分别用清火 化痰、滋补气血无效，龚氏诊脉为六脉洪数，认为 是火动生痰，故单用茶水送服酒蒸大黄末3钱而愈。 龚氏辨证准确，抓住上焦火动这一关键点，用大黄 降火而痰自消，且直接用水送服而不用煎煮，取大 黄苦寒之气以降在上之火邪。再如七情气郁致眩， 用半夏、生姜、沉香为法，化痰行气解郁。龚氏用 单方小方特点有三：一是品味少，简单有效；二是 简便易得；三是药性相对平和，无偏胜之患。

4 讨论

    龚廷贤诸书中治疗眩晕学术思想以“诸风掉 眩皆属于肝”为基础，重视“以痰为核心，以虚为 关键中间环节”的眩晕发病机理，并通过脉症鉴别 外感之四气之不同、虚实之偏胜等，治疗原则为先 理气化痰，再随证治之；在用药方面，在通利痰湿 的基础上，补利兼施，而针对外感和七情所致眩晕， 外感眩晕应散邪，七情气郁需行气解郁。书中还记 载了部分临床治疗验案，向读者展示了龚氏治验之 一隅，他还善用单方小方，具有简效便廉之特点。 综上所述，龚氏关于眩晕的学术思想值得临床学习 和借鉴运用，其著作中蕴藏的学术思想和应用价值 还有待我们进一步挖掘和发扬。 

 参考文献

［1］《中成药治疗优势病种临床应用指南》标准化项目组.中成药治疗 眩晕相关疾病临床应用指南(2022年)[J].中国中西医结合杂志, 2023, 43(10): 1157-1166. 

［2］田永衍,胡蓉,赵小强.《黄帝内经》眩晕证治探讨[J].南京中医 药大学学报, 2017, 33(2): 109-111, 176. 

［3］灵枢经[M].田代华，等整理.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2005. 

［4］黄帝内经素问[M].田代华，整理.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2017. 

［5］龚廷贤.龚廷贤医学全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1999. 

［6］朱震亨.格致余论[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2005: 19. 

［7］太平惠民和剂局方[M].刘景源，整理.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2007: 236.

（本文刊于《江西中医药》2025年第4期）